命运
你相信命运吗？
去他妈的命运。
3／15，18:37:48.
明明才十月份，不知道为什么，今天的天黑得特别早。
灰色的窗帘上隐隐透出路灯的光影。
光线很暗。
霍辞惊醒的时候，有一瞬间的错乱，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很久，突然对周围感到一阵陌生。
梦里的混乱在醒的那一瞬间已经无影无踪，只剩下阵阵心悸让人害怕。
闹铃突然响起，又让霍辞的心狠狠跳了一下。
18:40，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和沈厌约好的时间了。
心里那一抹异样还来不及多想，霍辞拿起手机给沈厌发消息。
—你穿的什么？
沈厌过了一会才回，在等待的时间，那股莫名的心慌又堵在了霍辞胸口，他忍不住又发了一句。
—你在干什么？
沈厌回了。
—我刚上厕所没看见，我穿的上次你带我买的那件白色的卫衣和牛仔裤，怎么啦？
—想和你穿一样的。
—哎…真是……
霍辞好像能看到沈厌的笑，忍不住勾了勾唇，心里不舒服的感觉终于被压下去一点。
霍辞到约的地点的时候，远远地看到沈厌站在路标旁边低头玩着手机，略宽大的白色卫衣衬得他有些脆弱。
好像……好像他马上就会消失。
之前那莫名其妙的心慌又压在了霍辞胸口，霍辞不顾还是红色的交通灯，跑过马路抓住了沈厌的手腕，感受到那衣袖下的温热，才觉得踏实了下来。
霍辞身后混着司机的谩骂响起了阵阵鸣笛，沈厌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，“怎么这么着急呀，都闯红灯了。”
霍辞回过神，有点心虚，“……刚刚我感觉你会消失…”
沈厌似乎愣了一下，随即握住他的手，五个指头轻轻地挤进他的指缝里，十指相扣，“我在这儿呀。”
霍辞握紧他的手，露出一个笑，“嗯，走吧，时间也差不多了，去电影院，你不是期待好久了吗？”
“说得好像你不期待一样。”
“我更期待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。”
“别这么肉麻啊……”
“我的真实想法，你不喜欢吗？”
“我开心啊。”
听到沈厌的回答，看到电影院的大厅和沈厌和卖票员交流的侧脸，霍辞突然有种莫名的既视感。
……
这部电影是一个科幻片，大致是男主研发出时光穿梭机回到过去，试图救回死去的妻子，把过去的妻子带到了现在，引发的一系列问题，但最终，妻子依然没能活下来。
霍辞把最后一颗爆米花喂进沈厌的嘴里，听到沈厌轻轻地问，“……你相信命运吗？”
霍辞怔了一瞬，“不信。”想了想，又补充道，“我的话一定能让你活下来，电影里如果男主没有选择和政府硬碰硬的话，可能会有另一种结果。”
“……是吗？”沈厌听着霍辞的话，喃呢了一句，随着影厅的灯亮起来，嘴角勾起一个笑，“别想了，走吧，去吃烧烤，我有点饿了，我还要喝奶茶店新出的春季限定……”
“不许喝冰的，一会你又要胃痛，奶茶也要少喝。”
“哎，好啦……”
“……”
霍辞和沈厌聊着天逛到沈厌的小区附近的时候，已经快一点了。
“不早了，你快回去睡觉吧。”沈厌弯着眼睛看着他，因为喝了点酒，眼尾稍稍泛着红。
“嗯，那…再见。”霍辞说。
一辆车从路口的拐角开来，白色的车灯晃得人一瞬间睁不开眼……
霍辞瞳孔紧缩，刚迈出去的步伐又收了回来，一把将沈厌拉进了怀里。
车毫无偏差地在道路上跑过。
“怎么了啊？”沈厌抬起头问道，头发因为霍辞突然的举动翘起来几撮。
霍辞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，甚至心里还带着后怕，“我总感觉你会被车撞到……”
沈厌眨了眨眼，把头埋进他的颈窝，蹭了蹭，没说自己刚刚也有莫名的恐惧，“……没事的。”
“今天去我家好不好，想和你多呆一会。”
沈厌总觉得这句话很耳熟，又找不到对应的记忆，只好不去理会自己的感觉。
“……好。”
3／22，19:01:23.
霍辞轻轻勾着沈厌的手在人流中缓缓穿过，偏头看着沈厌小口地吃着草莓味的冰淇淋，他下意识收紧了和沈厌握着的手。
沈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，他的手被霍辞抓的有点痛，却没说什么，反而心安了一点。
“那边好像开了一家主题店，要去看看吗？”霍辞说。
“好呀，是什么主题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
沈厌脸上泛起浅浅的笑，“小孩子吗，什么都不知道就想去凑热闹。”
“是你的小孩儿。”霍辞垂眸看他。
沈厌话在嘴边却卡了核，论骚话永远比不过霍辞，耳朵不可避免的开始发热，幸好已经走到了店门口，沈厌赶紧偏开头扯着霍辞进去。
是一家少女心爆棚的pink主题店。
沈厌愣了一下，调侃着说，“没看出来呀，霍辞辞有一颗粉嫩的少女心。”
两个人进来被不少女孩子偷偷打量着，霍辞难得红了耳朵。
“……草。”
沈厌拉着霍辞坐在卡座吃了一两份小甜点才放过他，刚出店就被他拉到怀里，“下次让你在床上穿粉红色……”
沈厌假装没听到他说话，自顾自地拿出手机。
刚打开看了眼时间，手机就突然黑了屏。
20：08.
“没电了？”霍辞问。
“应该是坏了，我出门前充满电了的。”
“那先去买个手机吧。”
“行。”
沈厌站在路边和霍辞一起等着红灯过去。
“沈厌……”
“嗯？”
“要不先别买手机了……”霍辞看着来往的车辆，突然害怕起来。
“怎么了？”
霍辞却不说话了。
绿灯亮了，路口的人群流动起来。
沈厌被撞得一个踉跄，“要不先过去吧。”
霍辞皱眉，压下心里的抗拒，动了腿，他看见沈厌轻轻勾了下嘴角。
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尖叫。
绿灯还有最后几秒倒计时，斑马线上的行人已经不剩多少。
车灯一晃而过，车身擦过霍辞的衣角。
什么都没法看不清，什么都看不清。
车轮上突然多了一片鲜红的血迹。
“……沈厌？”你不能死。
3／15，18:37:48
“沈厌？”
霍辞猛地从床上坐起。
窗帘的边缘若有若无地透出一些白色的光。
霍辞的心脏剧烈跳动着，甚至隐隐有些疼痛，直到闹钟响了，他还没有缓过来。
梦里发生了什么？
霍辞忆起梦里尖锐的刹车声，不愿多想。
霍辞拿起手机，看着和沈厌的对话框，给他发了一条消息，稍稍平静了一点。
—你穿的什么？
没来得及等沈厌回复，就又发了一条。
—你在干什么。
这次沈厌回复得很快。
—我刚上厕所没看见，我穿的上次你带我买的那件白色的卫衣和牛仔裤，怎么啦？
—想和你穿一样的。
—哎…真是……
霍辞走到约定的地方，看见等在马路对面的沈厌，没忍住直接闯了红灯，身后响起一片司机愤怒地鸣笛和谩骂。
“怎么这么着急呀，都闯红灯了。”沈厌盯着他，虽然是问句，却好像毫不惊讶。
“刚刚我感觉你会消失……”霍辞的语气没什么底气。
“我在这呀。”
“嗯，走吧，时间也差不多了，去电影院，你不是期待好久了吗？”
看完电影出来，霍辞和沈厌拿着奶茶，慢悠悠地往沈厌的家走去。
“不早了，你快回去睡觉吧。”沈厌说着，喝了酒的眼尾泛着红，轻轻弯着。
“嗯，那…再见。”
有车从前面的路口开过来，昏暗的夜色下车灯晃眼。
霍辞刚又出去几步，看到车后又退了回来，猛地把沈厌拉进了怀里。
车从他们身边平稳地开过去。
“怎么了啊？”沈厌抬头，眼里带着奇怪的情绪，头发因为霍辞突然的举动翘起来几撮。
霍辞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，甚至心里还带着后怕，“我总感觉你会被车撞到，之前在梦里我眼睁睁看你倒在了我面前……”
沈厌眨了眨眼，把头埋进他的颈窝，蹭了蹭，“再走走吧，顺便告诉你一件事……”
“嗯？好。”
“你的梦是真的。”
“……什么？”霍辞心里下意识地对这个话题有些排斥。
“一周后，在商业街前面的那个十字路口，我会被一辆失控的面包车撞死。”沈厌的语气很平静，又感觉尾音不那么平稳，“虽然不知道原因，但我们确实回到了一周前的现在。”
霍辞想否认他的话，脑海里却有画面一闪而过。
人群的尖叫，晃人的车灯，撞上沈厌的面包车，流淌在地面的鲜血，仿佛还残留在手上的沈厌的余温，撞上广告牌后刺耳的停车声和他无尽的恐慌。
像梦里的场景，又真实得找不到梦的痕迹。
霍辞张了张嘴，半晌没说出话来，只是拽紧了沈厌的手，“为什么……”
“说不定是因为执念呢”沈厌看着霍辞，声音喃喃，眼睛在橙黄色的路灯下看起来像棕色玻璃珠，“别想多了……”
“回我家好不好？”霍辞搂住沈厌，声音有点闷闷的。
“嗯？”
“想和你多呆一会。”
沈厌听到霍辞的话，突然想起来重生前的这一天，在同样暖黄色的路灯下，他们笑着道别，霍辞却又拉住了他，搂着他撒娇，“今天去我家好不好？想和你多呆一会……”
霍辞意识到了吗？
沈厌顿了一下，“…好。”
3/20，17:28:11.
沈厌叼着吸管，透明的青柠汁里的冰块撞在了玻璃杯上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。
“说起来还真是啊，真的重生了，导师给我发的任务都完全没变啊……”霍辞说。
“是啊…太一致了，我有点不好的预感。”沈厌喝了一口饮料，冰冰凉凉的液体顺着咽喉从食道经过到达胃里，再感受不到。
“…说到这个，我们上次，上一世是不是这天也出门了？”霍辞皱起了眉。
“我记不清了，但是现在我们在这家店坐着的这个场景我总觉得很熟悉。”沈厌看着玻璃杯外缘的水珠顺着杯壁滑下，在桌面汇成一圈，“我觉得我们最好避免重复上一世，但我也不确定。”
“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想去那家pink主题店。”霍辞说。
“怎么了，你不是不喜欢那里吗？”沈厌轻笑起来。
“喜欢和你去，而且这样就和上次不一样了。”
“那走吧。”
刚刚走出店门，沈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，沈厌拿出来看了一眼，“今天不行了。”他说，“同学说课题提交时间提前了。”
霍辞沉默了一会，“真是和上次一样啊。”
上次虽然课题没有提前，但也是突然多了一项任务，打断了他们的约会。
“大概是命运……”沈厌还没说完就被霍辞捂住了嘴。
“不许说，我们要改变的。”
沈厌听得咧嘴笑开，“送我回学校吧。”
“好。”
3／22，18:36:22.
—还有不到两个小时。
霍辞盘腿坐在床上，抱着枕头，胳膊从枕头下绕出来拿着手机打字。
—在干什么？
他从昨天晚上就莫名慌得静不下来。
明明知道不出门就好了。
—刚吃完饭，想睡个觉。
—我有点心慌，你一会别出门，倒垃圾也不要。
霍辞等了一会，始终没等到沈厌的回复，原本被压下去的慌乱感又愈来愈强烈。
那边沈厌看着突然黑屏怎么也打不开的手机有些慌张。
沈厌看了看窗外，夕阳的余晖给窗檐渡了一片金色。
霍辞……会很慌吧……
沈厌忍下不安翻了本书来看，只是半个小时也没有翻过那一页。
有人敲门。
沈厌打开门，有点惊讶内心又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霍辞。
微凉的天气，他挂着满头大汗。
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。
20：10.
房间里是紧张的一片沉默。
“我在这呀”沈厌打破了安静，冲霍辞笑。
霍辞没搭话，只是俯身抱紧了他。
霍辞的手机响起来。
“喂？”
“您好，请问您现在可以回家一趟吗，您的房子起了火，因为您的领居发现及时，没有造成严重危害，后续事项希望您尽快回来处理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沈厌听完，“我陪你去。”
“你就待在家。”
“时间已经过去了，我想待在你身边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“我总不能一直不出门。”
霍辞带着沈厌一路有得提心吊胆，在十字路口等绿灯的空挡，沈厌笑他，“你这也太紧张了……”
红灯终于过去。
一个小孩子抓着气球跑过，撞在了沈厌身上，沈厌被撞得后退一步，松开了和霍辞拉着的手。
“沈厌！”霍辞回头，被气球挡了视线。
车快得人猝不及防，小孩被母亲追上，抱去了一边。
车头装上广告牌凹进去一块，司机在驾驶座不省人事，车的前轮拖下一片血痕。
沈厌！
3／15，18:37:48.
霍辞醒来，拿起手机看着这个本该在一周前的时间。
—沈厌……
—我在。
—又……
—嗯，又重生了。
—你又死了。
最后两句，霍辞和沈厌同时发了过来，两边都静默了一下。
—还看电影吗？
沈厌又发来一句。
—换一部看吧。
霍辞想了下，回。
—当然。
沈厌一定笑了一下，霍辞想着，短暂地放下了心里沉重的情绪。
3／22，20:13:36.
沈厌和霍辞待在一起。
沈厌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。
“请问是沈厌先生吗，您的母亲顾希出了车祸正在中心医院就诊，请问您有时间过来一趟吗？”
“您确定吗，我妈她不是在国外吗？”沈厌听到车祸两个字有些惊疑。
“先生，顾女士确实在这里出了车祸，资料留的电话也是您的，具体情况我们不清楚。”
“车祸严重吗？”
“顾女士情况……”
对面突然没了声音。
沈厌的手机又坏了。
“你不能出去。”霍辞看着沈厌。
“我得去。”沈厌盯着霍辞的眼睛。
“但是！”
沈厌不打算和霍辞争论，换上鞋准备出门。
霍辞拉住了他的动作。
“一起。”
几乎是在意料之中的，在沈厌拉开车门，抬头向身边的霍辞笑了一下，正要坐进出租车的一瞬间，一辆面包斜着擦着出租的车身过去，出租车的车门被扯下，撞在了霍辞的胳膊上，霍辞也被车带倒，腿上传来一阵剧痛，霍辞却只看见沈厌又一次倒在车轮下。
“沈厌！”
不要……
3／22.
霍辞看到了沈厌死去的各种姿势。
多少次了？十五次？还是二十次？
霍辞看着自己的手，心脏跳动的声音顺着血液传到耳朵。
像是醒不来的噩梦。
无论怎么提心吊胆，总是会出现各种原因让沈厌不得不出门。
上次是什么？
在21点接到电话让沈厌去见他的爷爷最后一面。
明明晚了一个小时了，沈厌还是死了。
20：09.
沈厌坐在霍辞对面，微笑着，“要不算了吧，我累了……”
霍辞盯着他半晌，说话的声音有点哑，“这次不要出去就好了。”
“它总能让我出去。”沈厌说，“上次晚了一个小时我还是死了啊。”
“这次不会……”霍辞的声音变小了。
“别执着了，让我死了吧。”
“为什么？你只要不出门就行了！”霍辞听到他的话，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些。
“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出门！”沈厌认真地看他，扬声把他的声音压了下去，下一句又放缓了声线，“不要有下次了吧。”
“……我没有执念就不会重生了吗？鬼知道这是什么情况！”霍辞带着些火气却连发作的心情都没有。
“试试吧，我很痛啊。”
沈厌这句的声音很小，霍辞听了却瞬间没了反驳的话。
……
这次沈厌活到了十点，死的时候把以为终于逃过了一截的霍辞给打回了原点，又让他生出了一些侥幸。
再来一次就好了，下次说不定可以……
霍辞看着路灯下闪着光的血，不可避免地再次想到。
3／22，20:09:54.
这次的重生在沈厌的预料之外，霍辞恍惚地意识到似乎真的是因为自己的执念。
这次沈厌不再配合他待在家里，像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约霍辞出来约会，像很久之前那样聊着同学，聊着一些无聊的小事。
不，应该是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所以想把这一周过得美好一点。
……
一模一样的街道，连行人的对话也和之前别无二致，一个晃神，好像之前只是无数个梦境，现在终于回到了现实。
已经知道结局的现实。
沈厌偏过头来笑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，似乎他在这里偏头的角度都和前几次一样。
他的声音带着略微的疲惫，“求你了，这次放过我吧。”
不远处有路人发出惊呼，惨白的车灯晃过他的脸。
“我爱你啊。”
霍辞看着沈厌倒在车轮下，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。
沈厌甚至连痛呼都来不及，脸上还带着笑的余韵，然后变得面目全非，鲜红的血蔓延在青黑色的沥青路面上，很快就变成了暗红色。
最后那一声“我爱你啊”悠悠地落在他耳边，又轻飘飘地消失在周围的吵闹中，恍惚间好像只是他的幻听。
凄凉尖细的刹车声在他耳边不断回响，四周嘈杂的人声把他包围，在他脑海里嗡嗡嗡地响成一团。
不要再有那么强的执念了。
警察大声地维持着秩序，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，霍辞几乎要被心里的情绪淹没，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恐慌，隐隐约约又有点麻木。
像是第一次看到沈厌死去时的感受，又不太一样。
“先生，您还好吗？”一个不认识的人拍了拍他的肩。
“嗯？”霍辞有些不解地看过去。
“您哭了。”这人抽出一张纸递给了他，指了下他的脸。
有警察往这边走来，“请问家属在吗？或者有认识这位先生的吗？”
霍辞好像猛地反应了过来，声音带着颤抖，“……我是…”
“请过来一下，一些事情需要您的协助，请问您是这位先生的什么人？”
“……他的爱人。”
时间在一个齿槽上反复卡了几遍，终于还是转了过去。
你相信命运吗？
……他妈的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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